有一类人能记起“所有”生活细节,精准度堪比录像

2017-11-12 07:31网易科技 - 小小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记忆就像一本逐渐褪色的影集,充满错乱颠倒的生活片段。尽管我们想紧紧地抓住过去,但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刻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然而有少数人却不同,他们能够记住生活中的所有细节,记忆就像录像带那样精准,随时都能够“复播”。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像是超能力,几乎比得上“过目不忘”。然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超强的记忆力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会让他们感到痛苦不堪。

丽贝卡·夏洛克(Rebecca Sharrock)回忆道:“在我有1个星期大的时候,我记得自己裹着粉红色的棉毯。出于某种原因,当妈妈抱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感受到。我本能地知道,她是我最喜欢的人。”鉴于大多数人最早期的记忆都是从四岁左右才开始的,所以夏洛克的回忆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怀旧的白日梦,而不是真实的记忆。

但是,这位来自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27岁女孩与大多数人都不同,她被诊断患有一种罕见的综合症,叫做“高度优越自传体记忆(简称HSAM)”,也被称为“超忆症”(hyperthymesia)。这种独特的神经系统条件意味着,夏洛克可以回忆起她在任何特定日期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患上HSAM的人可以毫不费力地立即回忆起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们所穿的衣服,或者他们在任何时候的特定位置。他们能非常精确地记住公共新闻和个人事件的细节,而且精确度可与磁带或录像机相媲美。

在成长过程中,夏洛克以为每个人的记忆力都像她那样。直到有一天,父母打电话给她,让她看电视上关于HSAM的新闻。她回忆道:“那时是2011年1月23日,当这些人回忆起他们的每个记忆片段时,记者们会说:‘这太棒了,令人难以置信。’我对我的父母说:‘为什么他们认为这很‘神奇’,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父母向夏洛克解释说,这并不正常,他们认为她可能也有同样的情况。

图2:夏洛克表示:“每个月开始的时候,我都会挑选出自己在前些年那个月所经历的最好回忆。”

在与新闻报道中提到的学者联系后,夏洛克在2013年接受了测试,并最终确诊。HSAM在21世纪初才被发现,全世界大约只有60人患有这种怪症。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有HSAM?研究仍在进行中,因为这个领域相对较新,世界上也只有少数人患有HSAM。但有些研究显示,在患有HSAM的人大脑中,颞叶(有助于记忆处理的部分)更大,因为尾状核有助于学习,但也可能在强迫症中发挥作用。

HSAM意味着,被记录下的记忆非常生动而详细,尽管从科学上说这很有吸引力,但对那些经历过这种记忆的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灾难。虽然有些HSAM患者描述称,他们的记忆是高度组织化的,但夏洛克(也患有自闭症)称她的大脑十分“混乱”,不断地重温记忆给她带来头痛和失眠的痛苦。

图3:夏洛克回忆说:“我对父母说:‘为什么他们把这个称作神奇,这不是正常的吗?’”

HSAM也有黑暗的一面,因为夏洛克的精神健康因为抑郁和焦虑而受到影响。非凡的记忆力使她觉得自己深陷在情感时间机器里。她说:“如果我想起了自己3岁时发生的事情,我对这种情况的情感反应就像一个3岁的孩子,尽管我的思想和良知都已经像成年人一样。”这种大脑和心脏之间的差异导致了混乱和焦虑。

尽管如此,夏洛克已经学会了尝试用积极的记忆来抵御消极的记忆,她说:“每个月开始的时候,我会挑选出我前些年在那个月所经历过的最好回忆。”重温积极的回忆会让你更容易处理让她失望的“入侵性记忆”。夏洛克说,她在某个特定日期记得的是:“那天我偶然发现了一些事情,因为我不研究当前事件发生的时间,我只是记得它们是我亲眼看到的,或者是偶然发现的。”

虽然患有HSAM的人能记得某一天的基本新闻事件,但通常这些事情也是个人经历或兴趣的一部分,这可能有助于他们对记忆进行编码。HSAM可能还会给我们一个前所未有的视角来了解婴儿和孩子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夏洛克描述了小时候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以及学会走路的方式。她说:“我在自己的婴儿床里,我只是转过头去看看我周围的东西,比如在小床旁边的风扇。我对此很着迷。直到我一岁半的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我不起来,并探索它可能是什么呢?’”

图4:夏洛克说:“我能控制我的梦境,我很少做噩梦”

当然,这种能力的另一个方面是它也会对患者产生巨大影响。夏洛克说:“现在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可以控制我的梦境,我很少做噩梦,因为我认为如果发生可怕的事情,我可以改变梦境的顺序。”但这种能力并不适合婴儿,因为夏洛克从18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做梦,她无法区分梦境和现实。她解释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整晚哭着找妈妈的原因,我不能把它说出来。”

也许,患有HSAM的人有更大的能力去经历清醒的梦境。现在,夏洛克参与了昆士兰大学和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两个研究项目,并希望这些发现能够帮助那些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的人。尽管她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有清晰的记忆,但有一件事她不记得,即自己出生的场景。夏洛克说:“出生那天是我唯一不记得的生日。我没有在子宫里的记忆,也没有如何从妈妈体内生出来的记忆。”

图5:夏洛克表示:“出生那天是我唯一不记得的生日。”

尽管夏洛克的脑海里有很多重复的记录,但她坚称自己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她说:“由于我患有自闭症,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改变。我想继续思考和感受我做事的方式,因为这正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和感觉,但我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才是我所熟知的人,我想要尽量保持下去。”

无独有偶,尼玛·维瑟(Nima Veiseh)的情况与夏洛克相似。当你询问他过去15年间每天都在做什么事,他会立刻告诉你诸多细节,包括当时的天气状况、所穿的衣服,甚至乘坐的哪班火车上班。维瑟解释说:“我的记忆就像充满VHS录像带的图书馆,能够清楚记得每天的亲身经历,从清醒到睡觉前都是如此。”

这种神奇的能力始于2000年12月15日,当天是维瑟朋友的16岁生日,他在生日聚会上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他向来都有很好的记忆力,但当天青年之爱的昂奋似乎改变了他的思想,从那以后,他开始详细记录自己的一生。维瑟称:“在此之后的每天,我都能告诉你发生的一切。”

不用说,神经科学家肯定会对像夏洛克和维瑟这样的人很感兴趣,希望能理解他们大脑记录生活的方式。有些解释已经被证明是毫无根据的,比如可能与自闭症有关。但最近几篇论文终于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人们开始了解这些非凡的头脑。这项研究甚至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方法,以让我们更清楚地重温自己过去的记忆。

图6:普莱斯有一本日记,科学家们可以利用它验证普莱斯的生活细节

当时有个名叫吉尔·普莱斯(Jill Price)的年轻女性。有一天,她向神经学家和记忆研究者吉姆·麦克高(Jim McGaugh)发了电子邮件,声称自己能回忆起12岁以后每一天的生活细节,并询问他能帮忙解释自己的经历吗?好奇的麦克高邀请她去实验室,并开始对她进行测试:他会随机提出日期,让普莱斯告诉他那天发生的世界大事,她几乎每次都能给出正确答案。

幸运的是,在那段时间里,普莱斯也始终保持着记日记的习惯,研究人员也能够验证她对个人事件的回忆。再一次,她在绝大多数时间都能给出正确答案。在这些零星的研究进行几年之后,他们决定对普莱斯进行进一步的自发测试:说出她每次参观实验室的时间。很快,她就列出了相关日期。麦克高和同事们指出:“我们没有人能够回忆起这个清单,但将她的记忆与我们的记录进行比较,发现她是绝对准确的。”

杂志和纪录片制片人对普莱斯的“全面回忆”能力进行了报道,也多亏了后来的媒体关注,几十名其他HSAM患者(包括维瑟)开始联系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团队。在一次访问中,维瑟的记忆被证明如此准确,以至于他甚至能纠正科学家对迈克尔·菲尔普斯(Michael Phelps)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获得第八枚金牌的确切日期。

有趣的是,这些人的记忆高度以自我为中心:尽管他们能非常准确地记住“自传体”的生活事件,但在回忆非个人信息时似乎并不比一般人强多少,如随机单词列表。不愿透露全名的比尔解释称:“有时我不记得五分钟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记得2008年1月22日的每个细节。”

尽管他们的记忆内容非常多,但他们也容易受到我们所犯的错误影响。2013年,劳伦斯·帕蒂尔(Lawrence Patihis)和同事们发现,患有HSAM的人仍然遭受着“错误记忆”的折磨。例如,他们可以记住那些从未真实发生过的世界大事。显然,没有所谓的“完美”记忆,他们非凡的头脑仍在使用我们其他人所依赖的同样有缺陷的工具。问题是,为何会如此?

图7:HSAM可能是一种专业知识形式,比如音乐或体育,除了他们的专业主题是自己的生活故事。

通过观察HSAM患者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而进化的方式,研究人员找到部分蛛丝马迹。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克雷格·史塔克(Craig Stark)最近对HSAM的研究对象进行了为期一周、一个月以及一年的调查,以了解他们对事件的记忆是如何随着时间发生变化的。例如,他认为,HSAM群体有着比常人更高的起点,他们能够编码更多细节,以帮助还原事件。

而在现实中,这些差异在几个月后才会出现。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事情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而HSAM群体对事件的记忆仍然是新鲜的。史塔克说:“这肯定是他们大脑中储存信息的机制与普通人不同所致。”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脑部扫描没有揭示出任何可能解释这种情况发生的巨大解剖学差异。史塔克表示:“他们并没有多余的脑叶或大脑第三个半球这样的组织。”

的确,研究人员可以发现一些标志性的特征,比如前额叶(参与分析思维)和海马状的海马体与头骨侧面连接,这个区域被认为是我们记忆的“印刷机”。但很有可能这是他们非凡能力所导致的结果,而不是原因。毕竟,练习任何技能,不管是音乐、体育还是语言,都能引导大脑建立更高效的神经网络。斯塔克表示:“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相反,关键答案似乎在于更普通的思维模式和习惯中。帕蒂尔最近对大约20名HSAM患者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在两项指标上得分特别高:幻想倾向和专注性。幻想倾向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想象或做白日梦的能力,而后者则是让你的头脑沉浸在某种状态中的能力,让你完全关注感觉和经历。参加过许多此类研究的尼古拉·唐纳休(Nicole Donohue)解释道:“我对声音、气味以及视觉细节都非常敏感,对于相同的事情,我肯定比普通人的感觉更强烈。”

帕蒂尔说,这种专注性帮助他们建立起回忆的坚实基础,而幻想倾向意味着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周和几个月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温这些记忆。每当这个初始记忆被不断“重放”时,记忆就变得越来越牢固。在某种程度上,你可能会经历某些大事件,就像你的婚礼当天,但不同之处在于,由于他们的其他心理倾向,HSAM的研究对象会在一生中每天都回想起这件事。

然而,并不是每个有幻想倾向的人都会患上HSAM。因此,帕蒂尔认为,肯定存在能让他们不停回忆过去开关的东西,而不是记忆一部电影或飞机出现。帕蒂尔说:“也许他们童年的某些经历使他们沉迷于日历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中。”然而,受试者自己发现,他们很难控制回忆开关。例如,维瑟知道他的HSAM最初始于与第一个女朋友见面时,但他仍然不能解释为何会如此。

图8:非凡的记忆会让你很难摆脱过去的痛苦

考虑到这些发现,我们是否可以像维瑟、唐纳休或者比尔那样去思考和回忆?史塔克对这个想法很感兴趣。他的同事希望推出一款应用程序,可以鼓励在HSAM受试者身上看到的积极的、详细的“排演”,看它是否能改善后来的回忆。已经有些证据表明,这可能是有效的。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仅仅在你的头脑中反复播放一件事,在它发生1个星期后,你依然会有清晰的回忆。

在现实中,斯塔克把它与反复锻炼相比较。在理论上,超级记忆的想法可能很好,但实际上却很难付诸实践。HSAM患者肯定知道,这种能力既是祝福,也是一种诅咒。一方面,它可以让你重温最丰富、最完整的体验。例如,维瑟是个非常博学的人,年轻时经常去参加国际跆拳道比赛。但在业余时间,他会去参观当地的艺术画廊。也许是因为他对艺术的热爱,这些画现在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自传记忆中,他也因此成了一名职业画家,并获得了“纽约之谜”的绰号。同样,这种能帮助他大量吸收知识的能力,也让他成为设计和技术领域的博士研究员。

图9:这名患有HSAM的男子用他非凡的回忆能力,从成千上万的画作中吸取灵感,从而帮他成为一名艺术家

多诺休(Donohue)现在是一名历史老师,她也同意这种能力在接受教育的时候会发挥巨大作用。她说:“我肯定记得我在学校某些日子里学到的东西。我可以回想起老师在说什么,或者书里写着什么。”

然而,并不是所有HSAM患者都经历过这些好处。普莱斯“讨厌”学校,结果似乎无法访问她学到的信息。显然,这些信息对个人依然是至关重要的。在高清晰度下观看过去也会让你很难克服痛苦和遗憾。多诺休说:“要忘记尴尬时刻是很困难的。你会感受到相同的情绪,同样的栩栩如生,你不能关掉这些记忆,无论你怎样努力尝试。”

维瑟也同意这种观点,他说:“这就像身上有开放性的伤口——它们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这意味着他们常常需要作出特别的努力以安抚过去。例如,比尔经常会经历痛苦的“闪回”,在这种情况下,不想要的记忆会侵入他的意识。但总的来说,他选择将其视为避免重复同样错误的最佳方式。他说:“有些人沉迷于过去,而不愿意接受新的记忆,但这对我来说并非如此。我期待着每天都有新的体验。”

维瑟甚至认为,他的条件使他变得更善良,更宽容。他说:“有些人说‘原谅和忘记’,但由于遗忘是一种我所没有的奢侈品,我需要学会真正地原谅。不只是原谅别人,还有原谅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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