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黎巴嫩电力黑产：居民每月要花上几百美元买电

9月2日消息，据国外媒体报道，在战乱不断的黎巴嫩，电力供应短缺是当地居民必须面对的问题。当电网断电时，黑市的柴油发电机就会竞相工作起来，为居民提供光明。

黄褐色的灯光让这座城市在满目疮痍中依旧显得光彩夺目。耀眼的光芒在黎巴嫩山上绵延数英里，让舒适的公寓住宅、耀眼的高楼大厦和布满弹孔的沿街店面连成一片。随着天空逐渐黯淡下来，贝鲁特的电网变成了一个灯光秀——一明一暗，挣扎着闪烁，像一个与群星争艳的地面星群。

在光明的黎巴嫩山下有一座建筑，它的灯光标志从不变暗。在黎巴嫩首都的马尔米哈伊尔(Mar Mikhael)区，一幢大型野兽派建筑的顶层装饰着白色的招牌，似乎吞噬了周围住宅楼中所有可用的光线。在晴朗的夜晚，这幢建筑发布的亮光足以透过附近的一幢公寓照亮大海。

图示：位于黎巴嫩贝鲁特马尔米哈伊尔区的杜里班电气公司大楼。目前杜里班电气公司只能以间歇方式供电：政府规定的每日停电时间至少为3小时到12小时，甚至更长。

“如果以色列人再来，我希望他们袭击那栋大楼。”一天晚上，公寓主人萨姆这样对我说。因为害怕惹上是非，应其要求，他的全名被隐去。他指向那座宏伟的建筑，后者的窗户里满是嗡嗡作响的空调。我们现在站在萨姆公寓里，这栋建筑坐落在正对大洋的一处海湾中间。阳台上散落着啤酒罐和外卖塑料袋，正值停电，萨姆和他的一群朋友被身后建筑发出的强光惊醒。

有一次，这座建筑的灯光标志坏了，一个字母变暗了，剩下亮着的阿拉伯字母改变了标志的含义。“它曾经拼成过‘黎巴嫩香蕉’（Lebanese Bananas），”他说。这座混凝土建筑是电力公司杜里班电气公司（Electricité du Liban）的总部。在黎巴嫩经常停电，甚至电力公司也不能幸免。然而，就在今天晚上，这座大楼的标志还亮着，下面的空调还在嗡嗡作响，似乎在嘲笑其他地方的停电。

图示：在贝鲁特最受欢迎的旅游区Hamra，大约一半的建筑中都有柴油发电机。

如果没有一致的努力或个人牺牲，这里就不会还有电。燃气发电机及其操作人员填补了电网紧张造成的空白。而在黎巴嫩，大多数人经常要面对两张账单，有时他们会创造性地保持他们的个人设备——笔记本电脑、手机、平板电脑、智能手表——能够运行。与此同时，随着市民们争相让自己的电子设备保证正常运行存活下来，地方政府也参与了这种拼拼凑凑的安排，从灰色市场的发电商那里收取费用，并让一个国家继续挣扎着保持电力供应。

自1975年开始15年内战以来，黎巴嫩的电力供应一直是时有时无。现在这场冲突的影响仍在持续。迄今为止全黎巴嫩只有一个城市，Zahle能够保证每天24小时供电。学校里的电脑、银行和大型制冷设备使得整个电网不堪重负，国家规定的每日停电时间从至少3小时延长到12小时甚至更长。家家户户在做饭、洗衣服、看电影时都要忍受突然停电带来的麻烦。居民们依靠手机应用程序来跟踪一天中停电的时间，因为电力供应将在早上和下午的三个小时之间来回切换，整个星期轮流断电。

图示：位于贝鲁特郊区的Bourj Hammoud社区。目前黎巴嫩的居民有三种基本选择：购买备用电，买一台发电机，或者挥霍一下所谓的不间断电源。

贝鲁特一度被称为中东的巴黎，现在却是该地区的罪恶之城，其补充电力需求实际上处于所谓的“发电机黑手党”(generator mafia)控制之下:由发电机所有者和房东组成的松散集团，为该国提供了大量电力。这个组织间接负责Wi-Fi——这是这个国家的难民、外国援助工作者、记者和当地人不可或缺的生命线。

黎巴嫩电力公司杜里班电气公司（Electricite du Liban）预算微薄，依靠东拼西凑的各种方式发电，其中包括从邻国购买电力和租用柴油发电机驳船。与此同时，国家机构的动荡混乱意味着，政府拨付的资金往往无法用到该用的地方。因此，由发电机所有者组成的集团是电力短缺问题的解决方案，它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既棘手又必要的家庭作坊。

萨姆说他不会为他去年春天刚刚租下的公寓购买备用电力。整个城市的电线像网一样延展开来，错综复杂。其间一条从发电机上偷来的电源线被拼接成对萨姆有利的线路:断电时，一个“魔法”插座可以为他的无线路由器供电。不洗衣服是一回事，完全不让朋友或家人知道是另一回事。此外，想要找到负责这个电源插座的发电机所有者，需要超过1001个晚上的时间。仅在贝鲁特，就有大约12000台家庭作坊式的发电机。虽然从技术上说，这是非法的，但监管机构很难取缔这个已经覆盖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家庭作坊式电力网络。政府机构对此坐视不管，据说他们也拥有一些发电机。

在马尔米哈伊尔附近，一位电工被当地人称为“真正的能源部长”。他的电线将很多发电机和需要电力的建筑物连接起来，电线多得甚至遮住了太阳。这些建筑是他们提供电力的地方。在Bourj al-Barajneh区，一些居民会在邻里之间通过自己的供电渠道彼此分享“订购”的电力；发电机所有者对此熟视无睹。在被一些地区，很多“老先生”不允许这样做。然而，他们确实对欧洲足球比赛毫无抵抗力，也会在比赛之夜自己发电。在al-Fanar区，电力的分销商会密切关注使用情况并监视用电高峰时段，在电网断电时尽最大努力保持服务运行。

图示：Aziz Younes是一位电工，在杜里班电气公司大楼附近工作，他在Achrafieh区为附近的100个家庭提供电力。他和他的家人逃离了叙利亚的内战，但回到家里，他说，自己拥有更多的电力。

“我们覆盖了没有国家电网的地区。”东贝鲁特发电机所有者兼电力运营商Abdel al-Raham说道。早在1975年内战爆发前后，他就开始用一台小型发电机为自己的房子供电。但发电机噪音很大而且有害，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一种善意的姿态，他会给邻居们一盏与发电机相连的灯。他说:“这足够让他们点亮自己的房子，弥补所有恼人的噪音。”

但由于他的慷慨大方，他的妻子很快就发现发电机无法带动洗衣机工作。他出去买了一台更大的新发电机。而附近的店主也需要更多的电力。他的哥哥来找他，并建议他们将电力卖给邻居来就此获取利润。起初的自给自足变成创业。

图示：几名年轻人坐在贝鲁特Mar Mikhael区的人行道上。

和其他运营商一样，Raham也抱怨维修费用；还有私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市政府缴纳的运营费用，本质上就是贿赂；黎巴嫩一些叙利亚和埃及其他难民的存在使得电力使用成本增加了大约486兆瓦；此外还有柴油发电成本的增加。

图示：贝鲁特Mar Mikhael区的电线杆，路灯很少在夜间点亮。

但Raham觉得他的社区有责任，因为目前四分之三的家庭依靠他的发电机提供部分电力。他说，在这些家庭中，有些老人一天24小时都依赖于运行的医疗设备。缺电会威胁到他们的健康。

“我不能放弃这份工作。这是一种爱的劳动，”他补充道。“我为之提供电力的人也成了我的朋友。政府试图打击我们，还叫我们‘黑手党’。他们无权将我们视为黑手党，因为我们不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情。我们只是让人们从我们生产的电力中获益。”

黎巴嫩的居民有三种基本的选择:购买备用电，买一台发电机，或者挥霍一下所谓的不间断电源。

当你搬进一套公寓时，你通常会与当地的发电机所有者取得联系，他们会根据你的预算和计划停电期间的用电量，订购5安培、10安培、15安培甚至更多的电量。居民们的用水也是如此——一个是公共自来水的账单和服务提供商，另一个是灰色水务的账单和服务提供商。(水务设施也是一个灰色地带。)互联网是由另一群处于灰色地带的独立运营商负责管理的，垃圾处理也是如此。

尽管他们都声称自己的企业赚不了多少钱，但发电机所有者每月可以净赚数万美元。它们还会相互削价，在任何一个特定的街区争夺顾客。埃利·哈达德（Elie Haddad）是一位保守的中年银行家，他给我讲了关于他那栋楼的情况。一名发电机所有者为哈达德所在楼的电梯提供价格更低的电力。房主协会决定更换电力供应商。原有的发电机运营商会回过头来，“抱怨我们是如何抛弃他们的业务的，等等。但我能告诉他什么呢?”哈达德说。“他要价太高了，其他人给了我们更好的价钱。”

图示：贝鲁特郊区Birj Hammoud附近的电线和开关

哈达德住在Jdeideh区附近。在他的公寓里，哈达德每月要支付两笔账单:一笔给杜里班电气公司(Electricite du Liban)，另一笔给他所在大楼的发电机供应商。“作为一名在银行工作的人，你应该知道，持续为一件事负责两次是有问题的。”

许多发展中国家都存在电力问题，但世界银行2015年的一份报告指出，黎巴嫩的问题不仅限于技术问题。根据一项估计，为全国提供24小时供电将花费政府50亿到60亿美元，但政府每年仅为支付燃料费用就花了大约14亿美元。“技术解决方案都经过了验证和测试；需要的是做出决定的政府意愿。”报告还指出，2016年黎巴嫩的人均国民收入约为9800美元，而同期每个黎巴嫩家庭电费支出超过1300美元。

图示：在世界上大多数地方，混乱如麻的电线被视为一种危险。而在黎巴嫩，这些电线为居民日常生活提供电力。

哈达德每月支付电费，还会收到一份关于建筑物电梯和走廊灯的独立账单。过去，居民们支付的费用是90美元，相应电力的发电成本也就是14美元。但哈达德说，现在他每月要花上267美元——大约是他同时支付给杜里班电气公司费用的四倍。市政当局现在规定了发电机所有者可以向客户收取的最高限价，尽管他们对发电机所有者的控制并不全面，但这是地方官员和发电机所有者之间的制衡关系。贝鲁特东部郊区市长安托万·K·格巴拉(Antoine K. Gebara)告诉我:“市政当局和发电机所有者之间的联系既不合法，也没有组织……没有系统。不应该是这样的。”

图示：仅贝鲁特市就有大约12，000台私人发电机。位于贝鲁特郊区Nabaa办公室外的发电机运营者。左起是处理电网连接的巴萨尔，处理运维的托尼，电力经纪人安塔尼奥斯，以及清洁/勤杂工可可。

当政府无法提供电力服务时，发电机所有者就介入，但必须由那些无法有效供电的市政当局控制和监管。现在，发电机的所有者转而付钱给市政当局，以便于主宰市场，防止其他区域的发电机所有者跑到这里开店。

因此，轮流停电仍在继续。

图示：贝鲁特郊区Nabaa的发电业务归安塔尼奥斯所有。

一个穿着黑色便鞋的男人站在一间烟雾弥漫办公室的角落里，喝着一杯精致的浓缩咖啡，凝视着一堵数字电压读数墙。男人旁边的是他的老板，坐在洒满烟灰的办公桌前，我们叫他安塔尼奥斯(Antanios)。办公室是一个新的房间，用人造黄金装饰了一番，铺着大理石地板。桌子对面是一个柜子，里面塞满了大保险丝、铜丝和电盒子，这些盒子似乎能通过数字读数报告通过它们的电流电压。

安塔尼奥斯穿着一件T恤，常常在掏完耳朵后拿衣服擦手指。他说着话，一边向我挥舞着一叠收据纸，一边费力地处理着收据、咖啡、香烟和一个铃声从未停过的电话。“他们把我们叫做罪犯，电贼，带着发电机的强盗。怎么能说我们是罪犯?”安塔尼奥斯用刺耳的声音问我。“是的，电非常贵。但那是政府的错。”

他把手伸进抽屉，又拿出一叠市政府的收据，还有一叠由当地一名政客签名的收据，每一张大约都有1300美元。他已经向政府机构支付了佣金，等于给市政府交了税。这样的负担意味着他的生意必须产生大量的现金。他告诉我，他有时一个月能拿到3.2万美元的收入。但他很快指出，他努力工作是为了赚钱。安塔尼奥斯说，例如，他和电工们在前一天晚上花了6个小时的时间，试图找出整个社区出现电力短缺的原因。

就在这时，房间暗了下来。一阵巨大的爆裂声穿过房间，仿佛有人踩在灯泡做成的地板上。安塔尼奥斯的几名工人从街对面的棚户区冲进办公室。杜里班电气公司切断了他所在区域的电力，现在断路器和发电机开始工作，向他办公室和附近用户输出电力。转换过程很顺利。在不到30秒的时间里，办公室里的一台风扇还没有完全停下来，电源就重新启动了。

对26岁的易卜拉欣·阿扎姆(Ibrahim Azzam)来说，拥抱黑暗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消遣方式，它让出门变得更容易:由于没有风扇或空调，室内太热，所以他必须走到户外去乘凉。“不需要发电机，”阿扎姆说，“人们只需要改用耗电量更少的设备。”

他经常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在贝鲁特穿行，通常他会戴上3M面罩来遮挡烟雾。

去年，研究人员走访了贝鲁特著名的旅游购物区Hamra，研究发电机的使用对居民健康的影响。研究人员统计出588座建筑中有53%在使用柴油发电机。这项调查是由贝鲁特美国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 of Beirut)合作研究吸入大气气溶胶的项目发起的。该调查发现，在整个城市，每天三小时的典型停电过程中消耗了747吨燃料，每年产生了11000吨氮氧化物。印度德里也严重依赖柴油发电机，但贝鲁特的人均排放量是印度德里的五倍多。

图示：当阿扎姆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会用Kinder Surprise糖果的塑料蛋壳来装配电路，LED和传感器进行照明，用太阳能电池板供电。阿札姆认为发电机污染很大，他在户外骑行时常常戴着过滤面罩。

阿扎姆补充说:“每次我去贝鲁特郊外骑车，回来时看到发电机运转时产生的浓雾，真的很让人伤心。”

他和他的家人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在不用在购买电力的情况下每天可以有20个小时不停电。他们使用连接到1000瓦太阳能电池板阵列的各种电池，阿扎姆说，这比购买备用电便宜得多(甚至包括更换电池的费用)。他三年前买下了这套装置，当时他所在的哈达特大学附近地区一连停电四五天。他的风扇、笔记本电脑和便携式电池可以同时充电，同时为无线路由器和小型LED灯供电。

当阿扎姆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会用Kinder Surprise糖果的塑料蛋壳来装配电路，LED和传感器。当他们感觉到公寓里的灯已经熄灭时，这些自制的设备就会启动，这样一家人就可以不必呆在无边的黑暗中。

如今，阿扎姆使用联想的Thinkpad工作，使用的是Caterpillar手机，电池续航时间接近5天。他不仅意识到自己的能源消耗，而且越来越意识到电力和社交媒体之间的关系。他投入到社交媒体上的精力和个人精神，可能会被输送到更有活力的地方。

阿扎姆说:“停电让我变得更加外向和活跃。很多人家里一直都有电。发电机和空调让人们经常呆在家里。”

作为一名网络安全分析师，阿扎姆整天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后面。他说自己可以感觉到发电机就在房间附近运行。他注意到自己在荧光灯下的感觉——不舒服而且隐约生病。就像Better Call Saul中的查克·麦吉尔(Chuck McGill)一样，他患有极度的电磁过敏症。他说，他喜欢户外时间，断开连接，从电力和束缚的世界中解放出来。

“我觉得我们的手机就像宠物一样。我总是很焦虑，‘哦，我的电池快没电了，我得马上给它充电。’当电池没电的时候，我的手机就不能打电话、也看不见任何信息:就像你的第三只眼睛瞎了一样。”

“这是我得的一种病，”他说。

现在他发现来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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