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了“宝可梦”卡牌广州大师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触乐 (ID:chuappgame),作者:小杨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3 月底,一个平凡的广州周末,天气不好,从周四开始下雨,一团白雾笼罩在白云山腰。一半路人在撑伞,便利店里的年轻人吃着车仔面,一切平静而温和,就像这里 25 度的气温。

参加“宝可梦”广州大师赛的人也许是这个周末少有的忙碌者,赛事方提前几天来搭建场馆,选手和裁判们则大部分在周五抵达。如果你单纯计算成本的话,来自北京或上海的选手大致有来回 2000 元的路费、3 晚住宿,还需要额外请至少一天的假;本地或周边城市的选手好一点,他们占的比例也更大。但无论是在网上还是现场,你很难听到有人抱怨这些,无论你的目标是冠军、打进第二天还是参加场外赛,每个人都在享受这个来之不易的宝可梦周末。

参赛者来自全国各地

开赛前的早上,我坐在赛场靠近门的一侧,期望从场外吹来的风能让我感到凉爽 —— 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依然炽热。

我究竟在参加什么?

从我开始玩实体卡牌游戏的时候,甚至更早,我就期待着这么一天了。我喜欢的游戏挺多,也有一些达到了不错的水平,《星际争霸 2》一直在玩,《斯普拉遁 2》也打得不错,但我很难从中获得那种珍贵的、接近顶点的乐趣 —— 这是对战类游戏皇冠上的明珠,它意味着胜利、快乐,意味着你是最好的。在主流的电竞项目上,以我目前的竞技状态、天赋和努力程度,我跟这个“竞”根本沾不上边。

但“宝可梦”卡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先前(至少在国内)玩的人不多,我的水平还算不错。这个游戏在 2019 年后迅速成为我和朋友们的娱乐重心,我们抛弃了桌游、包括《昆特牌》和《炉石传说》之内的电子卡牌,以及《DOTA 2》的每周开黑时间,一门心思地玩起来这么个 60 张小纸片构成的游戏,即使它连中文都没有。

最开始,我们的团队很小,这个游戏的玩家社群也一样小。我在北京找到了一个“月赛”组织,这个比赛每个月一次,报名费 25 元,每次 10 到 20 个人,委身在一个国际学校的地下食堂里,后来这个地点变成过咖啡馆、餐吧和牌店。我在这个组织中认识了玩这个游戏的第一批朋友,直到现在,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仍旧跟我在一起打牌。

我们的小月赛现在已经停办了,参加官方比赛之余,偶尔也会想起曾经在学校食堂玩牌的日子

接着是 2019 年下旬,由于繁体中文版本的发售,这个游戏在我们这边逐渐有了点热乎气儿,牌店开始举办大大小小的比赛,但人数总归不多,北京的店赛通常在 16 到 32 人之间,偶尔有些接近 50 人的,就算是大赛了。上海和广州氛围更浓厚一点,人数也稍多,但也就是 30 到 50 人一场。

一段时间之后,我对“打比赛”这件事感到疲惫。这些比赛通常是店家举办,收取一些报名费,换来当作奖品的商品,打来打去还是同一群人…… 你可以理解成小区运动会,虽然邻居们很和善,赢了还能拎回家两袋面、一桶豆油,但我更希望参加奥运会。

当时的店赛规模都比较小

尤其是你能看到国外正在进行的比赛 ——2022 年,“宝可梦”的线下比赛正在逐步恢复。去年 8 月 18 日,伦敦举行了疫情以来的第一次“宝可梦”世界锦标赛(Pokémon World Championships),但在同一天,我们仍然只能参加小区规模的店级赛事。

这也是我期待“宝可梦”卡牌简体中文版的理由 —— 除了玩家增多、语言便利之外,“官方比赛”是最重要的,有了它,我们就能去到更大的舞台,跟成名已久的职业选手竞争。几天前,我们在广州度过的这个周末,就是计划的最初一步。

朋友们很难理解我的感受,我为此已经等待了太久,路程、时间,没有东西能阻碍我飞向大师赛,更美好的是,还有 2000 名跟我一样的人,在共享同一片赛场。

破解环境

准备比赛有点像是考试,磨练自己的同时,你还得知道环境里有什么其他的卡组,它们又是如何运作的。

具体到这次广州大师赛的备战,作为简体中文版的第一次官方大型赛事,广州大师赛在 3 月 25 日举行,而最新的“宝可梦”卡牌补充包《炫奇争胜》于 3 月 17 日发售。

这还有点特殊 —— 卡牌游戏的“环境”,也就是卡池中的所有牌,是根据新商品的发售变化的。游戏不断发售新的补充包,卡池就慢慢扩大。有的时候,虽然新商品中有用的牌只有几张,却会对玩家的构筑策略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在新卡发售后的一两周里,我们通常会不断调整自己的构筑选择,尝试新卡组,参加大大小小的店级比赛,最终摸清整个环境。

预选赛前,我和朋友们在开会修改卡组

因此,在新商品发售后一周举行的广州大师赛算是全新环境的首场比赛。每个顶级牌手都有自己擅长的方向,一些人特别喜欢这种尚不稳定的环境,另一些更习惯于在已经演变一段时间后的环境中比赛。具体到个人,我不算是个好的环境预测手,在大量练习中改进策略和打法才是我的专长。

但你也知道,这些所谓擅长不擅长的事没法成为借口,在比赛开始前的一个月,我一直在致力于破解环境 —— 换句话说,我想要预测出大部分参赛者玩什么套牌、什么套牌能针对这个“主流趋势”,以及找出一套同时能对“主流套牌”和“抓主流的套牌”有优势的卡组。同时,它需要保持自身的稳定,让我能在长达两天的 12 轮瑞士轮比赛中幸存。

在先期和朋友的小规模测试中,我发现新卡虽然能用的不多,但对环境整体冲击很大,尤其是“无人发电厂”“超级长耳兔 & 胖丁 GX”和“朽木妖 & 黑夜魔灵 GX”,几乎重塑了整个环境,让大家从上个版本的稳定卡组中脱离,来到一片不确定的泥潭。如果用赛车作比的话,上一个版本是 F1 方程式,这个版本变成了勒芒 24 小时耐力赛。

运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在这幅图里我抓了一手废牌,下个回合会被踢死

在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试图找到赢得勒芒的办法,但最终一无所获。我找到了一些很强的卡组,比如说“阿尔宙斯 & 帝牙卢卡 & 帕路奇亚 GX”搭配“花岩怪”,但它难以解决镜像对局后手劣势的问题;“闪耀梦幻工具箱”卡组也很好,可它面对“皮卡丘 & 捷克罗姆 GX”很难还手;“砰头小丑”上限很高,然而不稳定是天生的劣势。

最终我选了以“皮卡丘 & 捷克罗姆 GX”为核心的卡组,它在这个环境中并不算顶级,却是我熟练度最高,曾经也拿过成绩的伙伴,我希望这种契合度上的优势能在 12 轮高强度的对局中为我减小犯错的几率。

但总体而言,这次备战并不算成功。最终的大赛环境跟我预测的有一定差距,“阿尔宙斯 & 帝牙卢卡 & 帕路奇亚 GX”搭配“花岩怪”的卡组表现不佳,我在构筑中为其投入的针对牌也成了累赘。

目标是宝可梦大师

最开始,我为这次比赛定的目标是打出瑞士轮。卡牌游戏的比赛通常采用“瑞士制”(Swiss System)规则,首先根据人数确定轮数,通常算法是“人数 = 2 的轮数次幂”,比方说一个 32 人的比赛,就最好是 5 轮。这次大师赛预计 2000 人上下,因此是 11 或 12 轮,考虑到时间原因设置为两天,第一天进行 8 轮,第二天 4 轮,总成绩排名前 16 的人进入单败淘汰赛。

2000 人规模,想要进入淘汰赛需要一些运气的加持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稳定突破瑞士轮进入淘汰赛,需要打出 11 胜 1 负以上的成绩,10 胜 2 负则只有小概率晋级。由于我们这边采取每轮一局定胜负的方式,在运气占一定比重的卡牌游戏中保持高胜率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的第一轮对手来自广州本地,操控一套“闪耀梦幻工具箱”卡组。通常来说,你会在瑞士轮的前几轮碰到一些不太厉害的对手,他们通常来自赛场本地或附近的城市,玩得不怎么熟练,以重在参与的心态过来试试 —— 但我的这个对手显然不是,他是会玩的,只是运气较差,起手不好,被我在开局阶段迅速获得优势,一路滚雪球获得胜利。

首轮过后,由于上午现场活动的耽搁,主办方宣布进入饭休,这类整天进行的比赛通常会允许玩家在中午 12 点左右休整一两个小时,有经验的选手大多不会真的跑出去吃饭,一方面是吃饱了犯困,再一个,时间也是问题,2000 人同时涌入一间麦当劳,也许饭休结束还拿不到自己的汉堡。

卡组、吉祥物、水、笔,还有没拍到的巧克力,这些都是我的比赛必备物品

我的第 2 轮对手就出现了这个问题,他因为在外面吃饭而迟到了几分钟。依照规则,迟到 5 分钟的对手将会被判本轮负,好在这位朋友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但你知道,这种状态下一个人很难保持平静的心态,也许是如此,也许是迟到导致无法充分洗牌,他在开始后的数个回合内一动不动,被我拿下了胜利。

第 3 轮,我遇到了一位相熟的来自上海的牌手,他在先前的挑战赛(相当于预赛)中拿到过上海冠军。瑞士轮的具体匹配规则是相同成绩选手配对,比如说我在前两轮获得了 2 胜 0 负的成绩,我的第 3 轮对手一定也是 2 胜 0 负,如果我输了,我就会在下一轮匹配到另一名 2 胜 1 负的选手。

但战绩相同也并非完全一样,瑞士制在战绩相同时会比较“小分”来确定排名,“小分”则根据对手的胜率以及对手的对手胜率决定,输得早意味着你会碰到胜率更低的对手。简单点说就是,如果最终的成绩都是 10 胜 2 负,从 10 胜 0 负连输两盘的人会比从 0 胜 2 负连胜 10 盘的人排名高。

冠军奖杯,希望下次能摸到

因此,在如此早的时刻相遇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这也一定程度上打乱了我的作战计划。我希望能在第一天以至少 7 胜 1 负的成绩结束,因此我不太能接受在第 3 轮失利,不管怎样,这个心态影响了我对战局的判断,错误地将整场比赛拖入了拉锯战 —— 在拉锯战中,对方的“喷火龙 & 莱希拉姆 GX”卡组更占优,墨菲定律在我的头上生效了,2 胜 1 负。

在我一边回忆先前的对局,一边跟第 4 轮对手坐定,等待开赛时,我注意到这位对手洗牌的技术非常粗糙,他无意间让我看到了牌库中的两张牌,分别是“喷火龙 & 莱希拉姆 GX”和“碧蓝的探索”,我迅速判断这套牌是“小蓝喷火龙”,并采取了相应的对策 —— 选择后攻。

“小蓝喷火龙”是个严重依赖后攻第一回合进攻的卡组,如果按照盲选,我的卡组应该选择先攻,而且我对这套牌的胜率非常低,算是大劣势对局,但我最终因为对方不小心暴露出的信息而获得了比赛的胜利,这算是个小小的提示,尤其对不怎么频繁参赛的朋友而言很有用:永远不要提供给对手额外的信息。

练习时要玩不同的卡组,才能知道每副牌的弱点在哪

接着,我连续输给了两个以“超梦 & 梦幻 GX”为核心的卡组。在赛前,我认定这种套牌应该在环境中数量锐减,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是我最大的判断失误。

比分来到 3 胜 3 负,我实质上已经跟淘汰赛无缘了,这对我打击很大,尤其考虑到接下来还有漫长的赛程,而我还要继续无希望地打下去。接下来的两轮我如愿取胜,以 5 胜 3 负结束第一天。跟我同行的两位朋友成绩也不怎么样,我们放弃了以往的“赛前不乱吃”理论(同时也半放弃了比赛),去吃了广州的一家烤鸽子。

第 2 天一共 4 轮瑞士轮,由于有一半人在第一天被淘汰,场馆终于不那么拥挤了。心态放平之后,我打得相当顺利,成绩是 3 胜和一场超时双败,在我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为 9 胜 3 负,不过实际上的官方记录是 8 胜 4 负,第 206 名。对一个竞争级牌手来说,这个成绩相当差,我始终不太愿意面对。但要是把要求放低一点…… 起码拿到了 5 胜的参与奖(一张纪念卡),也还可以了。

也算是我去参加过的纪念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之所以说可以接受,是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赛前一天,广州开始下雨,航班开始大规模取消,我的两位朋友一觉醒来发现航班没了,紧急改订高铁,还有些人改签了到深圳的飞机,再坐火车过去。来自小城市的牌手连改签的票都没有,只能无奈退出,官方在赛前一天紧急开启退赛通道。

我坐在首都机场 T3 的大玻璃窗前,北京的天灰蒙蒙的,一如往常。我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让飞机顺利起飞、降落,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好在 —— 暂时还能用“好在”形容 —— 我的飞机在天上额外盘旋了接近 2 小时后落地广州,至少赶上了。

盘旋的时候不能上厕所

因为路途上的延误,不少外地牌手没能来到广州,在比赛现场报名的人最终有 500 个。很多人甚至在雨夜里排队,我的其中一名对手来自海口,他说自己开车过来,夜里 2 点开始在场馆门口排队,只为了拿到现场报名的名额。

单从展会的角度来说,你能看到很多组织团队不熟练的地方,比如参赛选手找不到自己的桌号、匹配用的小程序崩溃…… 但考虑到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大师赛,这一切问题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当我坐在赛场里,看到望不到边正在准备比赛的牌手,看到自驾来报名的训练家,看到儿童组的小朋友跟爸爸妈妈一起来参赛,这对国内的“宝可梦”社群意味着很多,不止于卡牌。

儿童组的比赛

当我的比赛结束之后,我抽出空去赛场的二楼转了转,这里是外围赛、娱乐区和新手教学,就像一个小型展会,你真的能看到路人走进场馆,小孩打打闹闹,这是大师赛另一半的意义所在:除了给真正的竞赛牌手以舞台,这里也打开了一座通向“宝可梦”的大门。

在我这一代人长大后,新时代的孩子们实际上不太常接触“宝可梦”了。在过去的日子里,孩子们能从官方途径接触的“宝可梦”作品几乎只有断断续续的剧场版电影、肯德基的联动玩具,或者一会儿有版权一会儿没版权的《宝可梦:日・月》动画。在宝可梦(上海)玩具有限公司建立后,我想我们终于能期待更多了。

第一天,大部分人还在楼下比赛,二层的活动区域人不算多

在两三年前你很难想象这件事,但它真的发生了,我们能在便利店买到正版的“宝可梦”卡牌,能参加大大小小的官方活动,有了自己的赛区,有那么多人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未来还会有更多比赛,甚至能去参加世界锦标赛(WCS)。这一切让我想要流泪,让我觉得如此如此长时间的等待是值得的,从上世纪末开始看“宝可梦”的小朋友们,终于在 20 年后等来了自己迟到的梦想。

现在,新一批的小朋友们正被这些印着小小宝可梦的卡片吸引,他们也将看着我们的背影前进。

小朋友们登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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