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瑞典《工商业日报》Johan Nylander:关于华为“狼文化”的问题,华为以此闻名。多年前,我见过一些在华为工作多年的老员工。那时华为还没有成为全球领导者,只是一个挑战者。过去一年华为所面临的波折有没有让华为又找到原来作为一个挑战者的感觉?“狼文化”这种奋斗精神对华为内部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它在你们进行全球竞争时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任正非:“狼文化”是外部的编排讽刺我们的,我们自己没有说过,其来源是我根据生物特性和团队奋斗精神如何结合起来说的。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上讲过狼的特性:第一,狼的嗅觉很敏感,很远的地方有肉,它都会跑过去,这是希望大家向狼学习,对市场机会和技术趋势具有敏锐性;第二,不会是一只狼去抢肉,而是一群狼去抢肉,这就要强调团队精神,不要总是一个人孤军奋斗;第三,狼的奋斗精神是不屈不挠的,抢不到肉还要抢,甚至有时奋不顾身,我们希望团队作风要向它学习。
我们还有部分人不是“狼”,要向“狈”学习。狈很聪明,但狈的前腿很短,后腿很长,没有独立作战能力,必须要和狼结合在一起,才有战斗力。进攻时它抱着狼的后腰,狼冲锋的时候,它看到方向错了,屁股一摆,狼就对准了方向。狼和狈结合起来,是一个优质的团队协作。汉语里“狼狈”这个词是负面的,因为中国五千年社会是保守的,不喜欢进攻,这种积极进攻精神就被否定成为负面名词。
“狼文化”是外面给我们取的,并不是我们自己说有“狼”的文化。其实社会上起“狼文化”这个名字的时候,对华为是否定的,还有专家写文章说“狼很残忍,吃别人的肉”,我们讲的不是他那个概念,他都没有看过全文。华为那时还处于低潮阶段,社会对我们微辞很多,大家归纳出这个名词来,就流传开了。
Johan Nylander:您有没有感觉到在过去半年到一年时间内由于经历波折,包括贸易和技术上的争端,华为的奋斗精神反而进一步加强了?
任正非:是加强了,我们已经从惰怠开始逐渐走向坚强了。
30、芬兰《赫尔辛基日报》Katriina Pajari:展望未来,华为的收入主要来自哪些地区?是来自非洲、亚洲这些地区吗?
任正非:我认为,中国和欧洲还是最主要的收入地区。
31、瑞典国家电视台Ulrika Bergsten:我来自瑞典,您对瑞典的整个ICT生态,包括IT和电信知识怎么看?
任正非:瑞典是非常了不起的国家。二十多年前,我曾给广东电信局崔勋局长讲“将来能追上爱立信”,他嘲笑我不可能。他给我讲瑞典的全民教育、科技创新都非常了不起,包括很多新兴技术都是从瑞典发展起来的。
华为大学第一期工程在明年初竣工,就是模仿你们的海湾区的房子设计的,多姿多彩。我们认为,瑞典的文化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一方面是瑞典人民的奋斗精神,另一方面是瑞典文化,都是值得我们学习。中国开始有人获得诺贝尔奖,我感到中国开始在进步。
Ulrika Bergsten:您刚才提到二十年前不认为华为能够赶上爱立信,今天至少在5G方面您认为华为已经超越了爱立信,您觉得发生转变的原因是什么?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任正非:第一,我们知道自己是落后的,把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都用在努力追赶上。第二,我们很开放,与全世界的大学、研究机构都有合作,而且给他们很多经费。比如,5G的Massive MIMO技术早期是由瑞典林雪平大学的教授首先提出来的,世界上我们是第一个做出来的。我们与全世界合作,追赶世界,自知落后才会去努力争取。
我们公司第一代做通信产品的人是拿着一本大学老师的教科书,照着教科书在开发,就是从这样简单的路一步步走过来的。但是有一点与别人不一样,我们宁可自己吃得差一点,宁可自己穿得差一点,我们都要投资到未来。为什么我们能比别人成功一点?美国的钱都到华尔街去了,欧洲的钱都分给大家喝咖啡了,我们把所有钱都用来对未来投资,投资量是极其巨大的。现在我们每年的科研经费基本上在150-200亿美元左右,大概有八、九万研发人员,不顾一切扑上去,在这一点上就突破了。
第二,因为我们没有背上过去的传统包袱,容易吸收新鲜事物。5G来源于十年前土耳其Arikan教授一篇数学论文,他发表论文之后两个月,我们发现这个论文,就组织几千人扑上去,解析这篇论文,把它变成专利,就把5G做起来的。所以,我们现在广泛给全世界大学提供资助、提供帮助,这是学习美国的拜杜法案的精神,这就是说,我们投资大学,可以不要求成果和收益。因为美国政府经常给大学钱,专利可以归大学,我们也一样,资助之后都可以归他,我们就得到一个知晓权,把大学变成“灯塔”,可以照亮我,也可以照亮别人,如果我们先理解一下“灯塔”的含义,就会比别人领先了一步。二是,我们有一万五千多名科学家、专家和高级工程人员去理解科学家的东西,把金钱变成知识;有六、七万工程师把知识变成商品,再把钱赚回来。经历了这个过程,我们慢慢找到一条路,就慢慢明白一点。经历了三十年的弯弯曲曲的路,应该说今天刚刚开始明白了一点,未来的路还很长,会不会走错路?不敢说不会走错路。
Philip Lote:这个土耳其教授后来有没有从华为这里获得收入或者分红?
任正非:没有。我们想给土耳其教授一点报酬,他拒绝接受。我们对他的实验室是一直有支持的。
33、芬兰国家公共服务广播公司Juha Matti Mantyla:刚才您简单提及了中国政府和华为的关系。两三年前,我和诺基亚董事长有过一次交流,当时这位董事长提到华为给客户提供的金融或者融资方面的条款,诺基亚是完全没有能力提供的。他当时有可能说的是其他中国企业,也有可能说华为,记不清了。但是我们当时谈的话题是华为。有可能中国政府或者中国出口信贷组织给华为提供了强有力的金融方面的支持,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中国全方位推动像华为这样的企业走向全球。所以,华为的成功不仅仅是华为的成功,也有可能是整个中国都在后面提供很大的推力,而这种待遇是其他科技公司所不曾享有的。我的这个观点对吗?
任正非:首先,出口信贷最早是西方公司使用的。中国在开放改革的时候是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国家,电信运营商没钱买诺基亚、爱立信、阿尔卡特的设备,都是西方国家提供给运营商贷款来购买他们的设备。那时中国政府没有任何贷款可以给运营商,所以运营商不买我们设备。最早的历史阶段是这样的。
后来中国政府也学习西方的作法,对非洲、对一些贫穷的国家提供贷款购买设备,贷款是给运营商,而不是给我们,如果给我们提供贷款,我们接受不了这个负债比。我们能享受到出口信贷的额度其实没有多大,大部分是给大型的基础建设工程如桥梁、铁路,电信合同总体来说金额比较小,电信运营商大多数也比较有钱,购买设备的主要竞争不是在信贷问题上。中国最早的信贷就是从西方国家向中国卖东西开始,中国国家刚开放时钱都没有,几乎没钱。
出口信贷是世界上流行的规律。
Juha Matti Mantyla:您是否同意这样的说法,诺基亚和爱立信跟客户谈判合同的融资条款时,更加受制于像经合组织的规则或者其他规则,反而华为在和客户谈合同的融资条款时不受什么限制?
任正非:我们也要遵守规则,不遵守规则很难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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