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年的夏天,上海黄浦江畔。
我站在巨大的梅奔之前,渺小得像一簇星系里的尘埃。江风依然不管不顾行人的狼狈,将我精心装扮的发型变得湿粘。我曾来这里看过许多演唱会,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这里看到自己最期待的 DOTA2 国际邀请赛。
前一年线下观赛的时候,蹦出来的”SHANGHAI”让所有人欢呼雀跃。这意味着,每一个 CN Dotaer 都可以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里见证这场属于所有玩家的盛会。
TI9 时,博得最多关注的是 LGD。前一年 TI8 的失利,尤其 Ame 的“水人百万波”,掀起了网络讨论的一片血雨腥风。其中亦不乏有人对 Maybe 感到惋惜。
那时候,我更关注的是 Ame。淡薄的眉眼,瘦削的手指,确实更符合女生的审美。我表现得更像一个追星女孩,对于职业表现的探讨,常常对人不对事。
而对于 Maybe 的印象,其实是碎片化的。早些年,DotA 尚流行的时候,我正在复旦念大学,和同学们天天从白天开黑到黑夜。我曾经在别的文章里写过,四年四万把 DotA,当时还引起了读者们一波质疑。千真万确的是,那些年的热情都付诸给了 DotA 和学校的电竞社。
其时,11 平台是大家盘踞的主要平台。听上几级的学长讲过,11 使用的天梯积分系统是脱胎自 AA 平台,那曾经走出过许多初代职业玩家的、独属于高校学生们的平台。首页的排行榜上,总有一个 Somnus 丶 M 的 ID 挂在那里。那些光鲜和我无关,毕竟我还在和隔壁专业的学长比较是他的 1 分风行更拉风些,还是我的 1 分巫妖对团队更有帮助。我们并不十分关注比赛。三五好友,没日没夜的 DotA,便是一片小天地。直到转向 DOTA2,直到有了 TI,零落的目光终于有了可以聚焦的地方。
2015 年,Maybe 第一次登上了 TI 的舞台。恰逢毕业,大家四散天涯,唯有四方屏幕之内的并肩作战不断把我们拉回那些无所事事却浪费得心安理得的时光。朋友说,这就是当年 11 平台的天梯第一,天才少年。我才知道,那个仿佛很近很熟悉的 ID,其实离普通玩家又是那么远。
已经记不太清我是怀着什么心情买了比售价贵很多倍的票去看 TI9 了。也许是想看看自己喜欢的电竞选手,也许是想见证中国的队伍在自己的土壤上收获久违的冠军,又或者只是想知道,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游戏,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朋友们在坚持着。
直到半决赛,LGD 被液体让一追二。观众席有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我看到大批的人站起来,走出了会场。我亦如是,跑出来站在风口痛哭流涕,不管身边流过的人群频频侧目。这是一种氛围。只要爱着这款游戏,爱着那些始终陪伴的熟悉的 ID。即便不爱 LGD,也无法规避那种失望过后的窒息感。
有一张合影,是 Ame 和 Maybe 两个人靠在墙边,却看向不同的方向。Maybe 蹲在地上,Ame 站在左边,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以队友的身份参加 TI 了。回到家,有一封邮件提示我在某次 FirstBlood 中抽到了猩红,我并无多少欣喜,转手将它挂上了交易平台。
很快,疫情来袭,裹挟我们所有人的生活进入了一团乱流。我仍旧做着一个普通的、满怀热情的老玩家,也不再如何关注职业的消息。依稀记得 Ame 改了 ID,下放到二队又回来,Maybe 组建了自己新的队伍。更多的人在招魂,在说那年的 Wings,说西恩刀塔如何如何。
下一次,一定可以吧。”
大家都在等 TI10,等中国队伍的偶数年奇迹。那也是我第一次把本子充到 1000 级,拿到了实体的小金盾。但那年却没有 TI。
直到 2021 年,罗马尼亚,迟来的 TI10。我的关注仍然在 Ame,如今的萧瑟身上。他换了发型,好像没有那么帅了。Maybe 带着曾经的战友另起炉灶,仍然背负着大家的希冀。只是,“事与愿违”,他这样说。舞台中央的那个纹饰漂亮的盾,明明那么近,为什么就是不能够握在手中呢?
小象结束比赛后,网上出现了许多对 Fy 的恶评,亦不乏对 Maybe 的年经可惜。我的各类 dota 群里常常出现一张表情包:Ame 和 Maybe 握手,说“这就是你选的队友?”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Maybe 在网络分锅大会上一直都表现良好,永远不在争议的风暴中心。
然而那年,更让人绝望的情景却在决赛。LGD 和雪碧的比赛,无需赘述,因为它的奇诡与捉弄,让我直到今日都还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赛后,我和朋友连玩猛犸梗的心情都没有,更没有辗转反侧,因为那一宿我们都没有睡觉。
比赛结束后我们去吃了杭州一家很有名的网红小笼包。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很香,肉馅多汁饱满。可我们的反应却很辜负它的味道。蒸笼氤氲的雾气中,我看看朋友,朋友看看我,长长地唉一声。我们其实看不清彼此,却能默契地一起叹气。叹气又叹气,却没有别的更多了。原来我的眼泪,早在 TI9 的时候,就已经流干了。
今年,和大部分 TI 期间就会回归的玩家们一样,脱坑了半年多的我也继续稀稀拉拉看几场比赛。确实得承认,早已没有那份球迷看世界杯一般的心情了,真的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Maybe 新冠阳性,随之 RNG 被淘汰,Maybe 宣布退役。这一桩桩冲上了微博热搜。被淘汰的那场比赛,特殊之处在于,Maybe 和队友们为玩家献上了一场 107 分钟、创下 TI 历史上比赛时间记录的鏖战。我们称之为,膀胱局。最为考验耐心,最熟悉的一种局势。事实上,这种的情况每天都在游戏发生着。最后的几分钟里,面对着超级兵,Maybe 仍然选择迎接带盾的敌人,继续奋战。就像 Dota 这款游戏的名字一样,他们无畏地守卫着这仅存的远古遗迹,直到最后一刻。
我的视线模糊了。在我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副场景。许多许多年了,在 DotA 的时代,在那个画面如漫画一般鲜艳明亮的小小引擎里,远不及如今 DOTA2 水墨一般的炫目唯美。也有许多许多的玩家们,和他们的朋友们一起,创造出平行世界里无数条背靠着世界树,守卫 140 分钟翻盘的神话。从那个最初的 ID,那个最初的游戏开始,许多人就已经在冰封王座与世界之树下拥有过自己的地老天荒了。
赛后,Maybe 在微博说:”属于我的青春注定会有遗憾与意难平吧 谢谢所有人的关心与鼓励 我的青春结束了 Somnus out“。我在手机荧幕前,早已泣不成声。背负着天才少年之名出道,他在许多场合都表达过对冠军队的渴望。只是,“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
青春结束了吗?那我们这些看着他们一年又一年的的人们,我们寄托于他们的未竟的青春梦想,又放到哪里去呢?
比赛结束后,Maybe 单排遇到了 Ame。“jiayou a chunyu”他这样对曾经的队友说。仿佛许多许多年前,有人在魔兽世界里对他的朋友说“song ni de, yu bie diu”。
磨去少年意气后,竟然是这样的心酸难耐。朋友,牵挂,荣誉,战斗,我们用这些字眼去描述我们的 dota,又用 dota 去维系我们的青春回忆。可是,拿不到那个盾,这些都不存在了吗?
在他微博的评论底下,有一个人说:“Somnus out,但是 Maybe come back!”你看,总有人会不放弃,怀着希望。我想再看到 Maybe come back。曾经的热情从没有消散过一丝一毫,它只是被叠成纸飞机,等待着下一阵风吹来,所以我们永远不会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研究社 (ID:yysaag),作者:雨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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